第48章
“自己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女儿那种鸡妈妈护食模样,弄得冯母啼笑皆非,她细心也留意到尤晓莺的小动作,“晓莺,你抱抱,说不定沾沾小孩子的灵气。”
说话间就小心翼翼地将小外孙交道尤晓莺手里。看尤晓莺似模似样地一手托着小婴儿的屁股,一手扶着他的背,这才放心地移开目光。
“露露,好好跟晓莺学学。瞧瞧,人家多会抱孩子。”冯母道。
“那当然,晓莺家那两个小侄女也是她抱大的。”
“这孩子多少斤呀?”陶姜家的小子分量的确不轻,入手沉甸甸的,才一会儿尤晓莺就感觉自己手酸了。
“八斤六两——”冯露眉眼间尽是自得。这当妈妈了,怀孕期间营养充足,整个人都丰腴了一圈,从里到外像变了个人似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尤晓莺将小家伙还到冯母手里,“那还真是个大胖小子呀!难怪在妈妈的肚子里待不住,急着跑出来见见外面的世界。”
“那可不是,我跟你说呀,晓莺。露露昨晚进医院的时候,一推进去,接生的护士就说,她婴儿太大了,要安排剖腹手术。可这孩子呀,医生还没产房呢,他就从妈妈肚子里钻出来了。”
“怕不是孩子心急,应该是有人一听要在肚子上挨一刀,把我们宝宝吓出来了。”尤晓莺打趣冯露,看她那想为自己争辩又找不到理由的模样就觉得可乐。
“对了,通知陶姜了吗?”
“他昨天就在路上了,今天下午应该就能见到。”冯露欣喜之余,语气里还有几分遗憾,“本来他这几天就准备回来陪我待产的,结果没想到他还是没能亲眼见证儿子的出生。”
“那我们四个又能在一起聚聚了。”
想象中是如此地美好,事实上四人碰面的时间并不多。
冯露生产后的第二天就回家做了月子,尤晓莺也不好频繁地登门看望。
陶姜是回来了,可他自己的一摊子生意现在遍及了南边的好几个省,并不是完全都能甩开了手。照样忙得如陀螺一般,经常不见人影。他回安县一个多月也只跟方远夫妻两匆匆地见了一面,不到一顿饭的功夫。
等冯露出了月子,尤晓莺就接到她打来的电话。冯露在电话里说,她和陶姜想请自己同方远吃顿饭。
可到了吃饭的地方,尤晓莺才知道,她以为高高兴兴地老朋友聚会,竟然是顿告别宴。陶姜第二天就要带着老婆孩子回省城了。
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尤晓莺一时间措手不及。还是冯露抱着养得白白胖胖的干儿子来安慰她,才缓过劲了。
想想也是,陶姜的生意根基都在省城,又正是上升期。夫妻俩不可能一个在省城、一个留在安县,长期分居不是个正经事。再者,孩子一天一个模样见风长,他的健康成长也少不了父亲的陪伴。
陶姜家的小家伙终于有了名字,因为是凌晨出生的,就叫陶一晨,小名晨晨。
尤晓莺与方远没少笑话陶姜的取名水平,这是亲爸吗?对他亲儿子的名字也太随便了!
陶姜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声称小孩子名字还是简单点好,父母的期望值再高,也决定不了孩子的未来。
九月送走了方芸,尤晓莺还不觉的什么。可不到两个月,她又送别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方远比尤晓莺豁达,用一句“聚散终有时”来宽慰她。
陶姜一家三口回省城后不久,在闲暇,尤晓莺对方远问出了一个疑惑:陶姜这几次回安县,仅从他的三两句口风中,也能听出他的生意越做越发达了。方远他就没想法吗?想当初他在他们这批同学中起点可是最高的,要是他毕业没有选择回安县,而是同意陶姜合伙的提议。如今他也许就能与陶姜并肩而立,而不是让陶姜一个人拔了头筹,独领风骚?
方远揽着尤晓莺的肩头,眸光浅浅,“想法当然会有一点,看着陶姜那样意气风发,是人都会羡慕。但我和陶姜的性格本就有差异,易地而处,我也未必能做到他那个地步。眼前的一切我就很满足了,只要我们心里没留遗憾,又何必在乎世人定义的成功呢?”
☆、第8章 .12
这天一大清早,尤晓莺就赶去了学校。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遇到了抱着一堆资料的夏文文从走廊的另一头路过。
“文文,县教委那边的分数线出来没?”一见她,尤晓莺就下意识地问道。
夏文文摇头,“尤姐,还没。刘尧昨天晚上就在教委那边守着了,他早上刚打电话回来说,可能要上午十点才能出来。”
“好的,记得结果出来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小姑娘满口应诺,刚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尤姐,我看你脸色挺苍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不如你还是回家休息,一有什么消息我在电话里通知你,也是一样的。”
夏文文这姑娘也是好意。她一毕业就进了明桥小学,又是这一批新进教职工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尤晓莺对她如小妹妹一样照顾,安排在学校教务处做统筹工作。小姑娘乖巧,挺适合做教务工作的,她既能与年轻同事相处融洽,一群老教师又把她当儿孙辈关照。
将心比心,小姑娘投桃报李,在学校忙起来的时候,她会帮着关照尤晓莺的一些日常生活。
“没事的,文文你也知道今天是学校的大日子。我就是回家休息,这心里也不踏实。”也不知怎么了,尤晓莺最近特别容易疲劳,腰酸乏力,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来。
但她这身体上的丁点不舒服微不足道,这次小升初统一考试的成绩才是关乎学校存亡的大事情。全校师生都指着今天出成绩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呢!
之所以是生死存亡,这还得从去年明桥小学被纳入全县统一考试的范畴开始说起。
学校在上次县城三校联考中成绩排在了最末,这本也平常,毕竟农村学子的基础比不得一小、二小生源的雄厚。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外界的某些好事之徒到处散布谣言说他们明桥根本不是教委承认办学资格的正规学校,学生五年小学混毕了业甚至连村小的学生娃都不如。好多学生家长一被流言煽动,秋季开学的时候纷纷要给子女办退学。还是一帮老教师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劝阻,从省城招到的新鲜血液又恰好到学校报道,才让事情平息下来,家长们松口在让学生们再读一年试试,看成绩会不会有起色。
今年是明桥小学第二次参加统考,同时也是学校创办的第三个年头。学校的将来,是借地利之便,与县城里的一小、二小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大有可为?还是成为盘在县郊的一条虫,与周边的无数村小一般沦为末流?还得凭学生们的成绩,今年小升初的升学率来论资排辈。
即使坐在办公桌后,尤晓莺心不平静,都没有半点去翻阅桌案上文件的欲|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
尤晓莺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推门而入的来客。果然,是夏文文,她眼睛亮晶晶的,一张苹果脸也红彤彤的。
“成绩出来了?怎么样?”尤晓莺的心也一下子悬在半空中。
“尤姐,这次小升初我们学校有四十五名学生上了安县初中录取的分数线。其中,八名学生上了安中的重点线,二十一名同学上了长宁镇中的分数线。”
飞快地在脑子里做了个换算,明桥小学这一届五年级一共六十三名学生,四十五名学生都能读初中,比起去年的人数翻了一倍多,初中上线率已经过了百分之七十。
的确是大突破,但此时尤晓莺更关心的是城一小与二小的成绩。他们明桥的目标可不是在一群村小里称王称霸,一小与二小才是他们真正的竞争对手。
“一小与二小的成绩呢?刘尧打听到没——”
“尤姐,全县各个小学的上线人数与上线率在这上面了。”夏文文递给尤晓莺一张传真纸。
尤晓莺猛地一站起身,接过那张记着全县各学校排名的传真。城二小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居榜首,上线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她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不愧是老资格确实挣不过它,没关系明桥还很稚嫩才刚起步,完全可以在后面慢慢赶超。
目光顺着往下浏览数据,接下来应该是一小了吧,它与二小年年互比苗头。可她却在第二列的位置上看到了明桥小学的名字,没成想今年他们会是全县第二!
尤晓莺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呼吸开始急促。这是他们创办学校以来学校取得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大突破!她似乎都能遇见学校蓬勃的未来,他们倾注的心血没有白费……
“文文,通知胡义胡老师和魏老师没有?今天是休息天,快去给胡老师家打电话报喜。”
“哎,我这就去!”
尤晓莺面带微笑注视着夏文文,小姑娘同兔子般欢快的身影在自己眼底模糊成一片。最初的那股高兴劲迅速从她身体里抽离,浑身的力气也随之抽空得一干二净。
尤晓莺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突然间一黑。在她失去最后的意识前,她清晰地听到夏文文那小姑娘惊慌失措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尤晓莺感觉自己睡了好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睁开眼睛,看着四周不熟悉的白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医院里,手上还挂着点滴,浑身也酸软的厉害,她这是生病了吗?不然怎么会在医院。
转头看见方远就站在窗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察觉到她醒了。方远转过头来。
“晓莺醒了?感觉怎么样?”方远走过来,拉住妻子的手,关切道。
“没事,方远你早上不是刚去地区吗,怎么又回来了?”尤晓莺的记忆还停留在早上她同方远一道出门,一左一右,他去县城车站,自己去学校。
“那些都是昨天的事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方远真的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这一天来心情的大起大落。从电话里听到妻子昏倒的消息那刻起,他心头没由来地涌上惶恐,一路惊慌地赶到医院,一个巨大的惊喜又砸在了他的头上。
“我这是怎么呢?”
方远的脸微红,没有直接回答尤晓莺的问题,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饿了没?妈刚刚送了鸡汤来,还热乎着呢,要不要我盛一碗出来喂你?”
本来尤母*汤的时候,方远是想拒绝了,他想为妻子做点什么。可想到自己那只会下面的厨艺,最终还是放弃了。想到自己从来没有给妻子做过什么,方远更加的愧疚。
尤晓莺看他现在的样子,太反常了。对待自己小心翼翼的,就像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好像真得了什么大病。也急了,作势就要坐起身,“你这人说句话呀,我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自己去问医生。”
“你别多想,是好事,好事,你怀孕了——”方远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没成想自己那回避的态度倒让妻子多了心。
一道盛大的烟花在她脑中炸开,尤晓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嘴皮哆嗦着,抓住方远的胳膊,用力地十指都快陷进了对方肉里,“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晓莺,你要当妈妈了!我们有孩子了,我也要做爸爸了!”方远咧着嘴笑,那模样十足的一个傻爸爸。他怕尤晓莺不信还从一旁的抽屉了找出了化验单。
用没打点滴的手拿着那张化验单,又摸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尤晓莺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是真的,她真的怀孕了,她怀了方远的孩子,他们有孩子了。
“快别哭了,对孩子不好。”见尤晓莺苦,方远也慌了,手忙脚乱地劝。
此时此刻,在尤晓莺心目中就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了。她止住眼泪,转头看向床边的挂瓶,“我这是输的什么?怀孕了可不能乱输药的。”
“放心吧,医生给你开的几瓶食盐水和葡萄糖。他说你最近太疲劳了,人没休息好才会昏倒,补充一下营养。晓莺,你都不知道,你人一晕,可把大家吓坏了。你平常太忙了,光顾着工作忽视了健康。现在可不一样了,你要暂时把手头的事放一放……”方远突然化身成话唠,开始絮絮叨叨的。
换一个人在自己耳边这样唠叨,尤晓莺早翻脸了。可眼前这人换成方远,她却丝毫不觉得他烦人,反而心里暖暖的。方远说得没错,学校那边如今上了正轨,没有自己也一样能照常运转,她就是死抓着不放,到了孕期后半段也会精力有限,还不如早作打算。
“你说我这么头头是道。自己还不是一样,不要觉得工地那边离了你就不会转了。以后啊,你要多抽出时间陪陪我和孩子。”
“好,我答应你——”
黑夜悄然而至,小两口迎来了人生新的篇章。
☆、第8章 .13
作为孕妇,尤晓莺这个新上任的准妈妈,立马成了全家人重点保护的对象。每天都有一群家人在她耳边嘘寒问暖。
不得不说,尤晓莺的这次昏倒住院,触到了尤母某根敏感的神经,她兴师动众把电话打到学校里去交代魏海这一干人等,三申五令轻易不要打扰尤晓莺在家养胎。也幸好现在快放暑假了,学校的确没有什么亟待处理的大事。从医生口中,尤晓莺清楚自己最近几年忙着工作大伤了元气,为了胎儿的健康她必须在家调养一段时间。尤母为人母亲的又是一片真心为自己,尤晓莺也只好随了她的意。
考虑到尤晓莺的身体虚弱,尤母的意思是还是应该安排一个人在家里看顾着点,为她熬点汤汤水水补补身子。可尤家上上下下都有自己的工作,建筑公司的日常事务繁杂,方远根本脱不得身。再说,他一个大男人有这份照顾孕妇的心意,尤晓莺还嫌他笨手笨脚的。她思来想去找上女儿女婿商量,要不托人去相个保姆。
尤晓莺有些犹豫,家里突然多了个陌生人一起吃住并不方便。方远却是直截了当拒绝了,他说这年头找个好的保姆又没有正经门路,都是靠熟人口口相传的介绍,人品信不信得过没有保障。不过,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让方母来照顾尤晓莺的事。
方家还有方大志与方航两个人在呢,日常生活都方母在照顾,哪走得开?方母肯定也舍不得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尤晓莺觉得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但顾忌着他的脸面,没有当场提出异议。方远大概是以为她默许了,兴冲冲地回了方家给父母报喜。
结果,尤晓莺还是低估了大孙子对老太太的吸引力。一觉醒来,尤晓莺就在家里看到了方母的身影,她带来的那一包包东西,还有方远手里正扑腾着的两只母鸡,不知到的还以为她这是搬家呢!
从方母正是搬进尤家的那天起,尤晓莺的生活出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婆媳相处,其中滋味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刚认识方母的时候,尤晓莺只觉得这是一个性格挺可爱的老太太,没什么没坏心眼,相处起来也不用费什么劲。但真正相处在一起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
一家人都在为自己的事业打拼,在家养胎的尤晓莺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闲人。方母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一种陪伴。
无聊时,听方母讲讲方家几兄妹小时候调皮捣蛋的趣事,当然故事的主人公大多的还是方远与方航两个儿子;或是她的苦难史,什么她怀孕的时候照旧下田里干活,或是生下方远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这类忆往昔艰苦岁月……
忽略故事中的其他,只是简单地当作了解方远成长经历的一个途径,尤晓莺确实在方母的陪伴下,消磨了怀孕初期的枯燥时光。
其实从方母进尤家的那一刻起,尤家人本对她的到来没有准备,杀了个措手不及,尤晓莺与尤母俩又火急火燎地在她与方远的小三居里的侧卧给方母作房间。兴许是这个头没开好吧,接下来好长一段日子,方母在尤家的生活伴随着的麻烦、摩擦不断……
尤家没有分家,四兄妹都与父母住在一起。虽然各自的小套房里都有一个配套的小厨房,但大多时候只是个落灰的摆设,很少开火,煮饭做菜都是在二楼的大厨房。依照尤母的安排,亲家太太是在二楼与大家一起吃饭的。但方母在饭桌上剔牙、咳嗽、大嗓门说话的一些小陋习,引来了三个嫂子的频频侧目。方母一人却吃吃喝喝,浑然未觉。
还有方母带来的那两只母鸡,按她的意思带来是为了让尤晓莺每天都能吃到当天刚产下来的新鲜鸡蛋补身子的。她一早就想好了,在尤家后院的花圃里圈出了一块空地养鸡。之后,方母看后院宽敞,又到市场上买回了几只刚孵来的小鸡仔,喜滋滋地跟尤晓莺说,以后不愁没有鸡汤喝。就这样,尤家人晚饭后用作乘凉散步的小花园成了鸡的乐土,平时大家都下意识地绕着走。毕竟这一群鸡咯咯咯地吵闹不说,后院就没一个能下脚的干净地,一不留意鞋上就沾了鸡屎,平白糟蹋了一天好心情。
尤晓莺心知肚明家里人当着面不好说,私下里对方母的农村习惯颇有微词。
相处日久,她也意识到了,自从方母住进来后,全家人都少了平时其实也轻松随意,同方母说话客客气气的,始终隔了一层。而尤晓莺自己,在生活小习惯上与方母也不合拍。她的理念是年轻人能挣就要会花,可方母却改不了她大半辈子的抠抠节俭,看不惯她的铺张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