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歌剧的配乐总是娓娓道来，除了冰舞外，其他项目的音乐里都不可以出现歌词，因而在表达上更依赖表情和肢体语言，音乐一铺陈开来，伊维特便从开场动作的静止进入节奏分明的滑行，圆舞曲的旋律带着悠扬四处飘散，伊维特笑容明媚，看不出紧张抑或别的情绪，幸福洋溢在美丽动人的脸庞上，芭蕾舞的标志动作与滑行结合，跳跃前的进入也风姿绰约。
冰面上的伊维特如同回到了少女时代，那时的她也和如今的公主时代一样朝气蓬勃，是冉冉升起就大放异彩的新星，只不过她没有对手，每一次比赛都是她在和自己较量，在众人欣赏和陶醉的目光中，她从新人到老将，如今这已经是她最后一场大赛。
飞利浦三周也是她最擅长的跳跃，点冰时轻轻抬起的腿角度恰到好处，跃入空中姿态收缩格外迅速，三周后落回冰面，再点冰跳起，再稳稳落下。
掌声如雷。
任何曾经看过伊维特早年比赛的人都会感觉到时间流逝的残酷，她的跳跃一直以高度远度决定出众的质量，但如今即将退役，竞技状态让跳跃本身的条件不如从前，但技巧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她依旧能够靠着经验完成。
徜徉在冰面上的伊维特如同坠入爱河的朱丽叶，她愿意长眠在美梦中，只为留住与爱人最温馨的片刻，她愿意沉醉迷失在回忆里，只为那一去不返的光阴中自己曾经的模样。
第二个跳跃是路兹三周，伊维特用高超的压步技术带起速度，进入跳跃前流畅的莫霍克步与准备动作几乎融为一体，短暂的停滞后，她迅速点冰腾空！
何翩然能够看出伊维特对身体的控制已经达到至臻的境界，落冰时，重心的转移顺畅无比，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她伴随渐渐高亢的音乐进入下一段节奏。
“甜蜜的爱情之火，我要把你像珍宝一样藏在我的心里；这青春的陶醉，只维持了一天。然后令人悲痛的时刻来临……”
这就是伊维特要选择这段乐曲的原因，她不为歌颂美好的爱情，也不是扮演悲剧中无助的少女，她只是想留住这样美好的感觉，在即将告别的时刻。短促的青春带走的不只是她的年岁，还有对花滑的一腔热爱，当运动生涯结束，告别这个舞台时，她比任何一个观众都想留下自己的所有美好。
就像爱人收藏彼此的情书，就像夫妻珍藏对方的小象。
“让我远离这犹豫的冬天，让我入睡；并闻着玫瑰花的芳香，在我摘去花瓣前问问她的芳香；像一件美妙的珍宝把她长留于我的心间……”
弦乐轻轻颤抖出整段选曲里最扣人心弦的节奏，伊维特用刃精湛，在冰面上画着饱满弧线，低回与跳跃都没有停顿瑕疵，张开的手臂高低错漏，五指分开的样子像是夹着一枝玫瑰，她指尖轻轻滑过鼻尖，在飞快的滑行中这个动作依然优雅迷人，高贵大方，却又不失少女的神采飞扬。
如果朱丽叶真的是伊维特这样，那么罗密欧愿意为了她去死也是理所应当。
最后的阿克谢尔两周跳，伊维特不费吹灰之力，她在临近完结的衔接里用肢体和表情给观众编造出了个幻境。幻境中，她仿佛不是一个人在滑行，而是和一个看不见的幻影共舞冰上，冰上的女皇竟然有这样小鸟依人的一面，她挽着爱人的手臂，一朵路旁绽放的不知名的野花都能让她露出幸福的微笑，依偎或是轻靠，形影不离的两人亲密无间，好像这世间再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结尾的颤音落下，伊维特张开手臂，用力地紧紧抱住面前的空气，压向自己，双手搭在肩上，双臂交叉，明明是孤独的姿势，却让她演绎的柔情蜜意。
这就是她想在最后说的话，没人能把她与花滑分开，谁也不能。
欢呼声让何翩然有一瞬间错觉以为这是在法国伊维特的主场，可后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任何一个冰场都是伊维特的主场。
伊维特致谢的时间和冰童拾取布偶的时间都要比别人长，一两分钟后她才坐在等分席上。
许伊已经把何翩然的包取了回来，两个人都在等伊维特的分数，然后返回奥运村休息，准备明天的比赛。
分数出现的非常快。
71.23分。
最终，女子单人滑短节目的比赛以伊维特占据首位告终。
“四个七十分以上的选手，”许伊抬头数了数，“竟然你们四个之间的差距都是零点几分！就算是瓦莱和伊维特的分差也刚刚到一分而已！”
许伊说得没错，何翩然看着屏幕，她和夏天差了0.14分，和伊维特差了0.38分，这样的分差微乎其微，在奥运赛场上绝无仅有。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明天双更！！！当当当！多谢一直以来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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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因为紧张的缘故，短节目一天比下来感觉比平常大赛结束时还要疲惫。
何翩然回到奥运村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星点光亮透过窗户落到脚下,她脑子里全都是大家今天的出色表现。
这就是奥运会吗？
激烈、刺激、残酷的比赛让她的兴奋和紧张混淆在一起，身体承受的压力竟然超过了从前任何时候。
洗完澡,松弛的肌肉泛起酸痛，何翩然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同一时间,奥运村的另一角。
电视里播放着今天比赛的画面,夏天靠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双手不停在肩膀和胳膊上自己按摩。
等到何翩然的短节目时,夏天没有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地直了直腰。
从电视上看,何翩然的表演更有戏剧性，她忍不住更加好奇那依旧蒙着神秘面纱的自由滑的庐山真面目。
“我的小天才睡了吗？”
叶戈尔尼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路，夏天腰酸背痛，一步步挪到门口去开门，刚一打开就看到叶戈尔尼拎着好几袋子的零食笑容满面。
“我不饿。”她言简意赅地说完便转身坐回到椅子里。
她的室友是冰舞选手，因为明天有比赛太紧张所以跑到男伴的屋里两个人商量自由舞的事情去了，屋子里只有电视的声音，里面播放的是何翩然的配乐。
“你要多吃一点才有力气打败你的小伙伴们，还有明天的抽签，记得要穿蓝衣服去！”叶戈尔尼仿佛没看到夏天的疲惫，滔滔不绝地说道。
“为什么是蓝色？”夏天问道。
“果然是年轻选手啊！花滑女选手的奥运蓝色魔咒都不知道，蓝色衣服会让你非常幸运的！”
“我不信这些。”
“不信就更无所谓了，来，看看我给你们买的新衣服！”叶戈尔尼变戏法一样从包里拿出一件蓝色的运动外套，蓝色底上画了好几只呆头呆脑的企鹅。
“我穿队服去。”夏天再不想看着衣服一眼。
“我们队服是红色的，红色魔咒是世锦赛的衣服，不是奥运会，太不吉利了！”叶戈尔尼双手捏着衣服蹭到夏天身边，“试试吧，小天才，这衣服花了我多少钱你知道吗？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家只有那么点可怜的积蓄，钱还是小事，你真的忍心看爷爷因为心碎而看不了你自由滑的比赛吗？你真的忍心……”
一把抢过衣服，夏天算是默认了。
每次都是这样。
叶戈尔尼一脸狡猾的笑容转过身去把买来的零食按照卡洛里分类放好，无意间他看到了电视，上面的何翩然风华正茂，翩跹动人。
“你很想知道她的自由滑到底是什么样子？”叶戈尔尼笑着问。
夏天没有回答，目光依旧落在电视上。
“你师兄的新专辑我已经听过了，选曲还真是很适合她，你不是也已经听过了吗？”叶戈尔尼问道。
“嗯。”夏天的回答很是敷衍。
“那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后天比赛你就能看到。”叶戈尔尼转身将电视关掉，笑着看向满脸错愕即将发怒的夏天，“很紧张吗？”
夏天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其实你比我和你师兄参加奥运会的时候强多了，当年我还比你大两岁，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紧张地一夜没睡，第二天发现迟到，匆忙跑到比赛场才发现忘带了运动员入场证，最后是队医给我送来才没耽误比赛。还有你师兄，他第一次参加奥运会那年和你小伙伴一样大，比赛前他边听配乐边缓解紧张，结果在系冰鞋带子的时候把两只脚的系在一起，刚一站起身就整个人摔倒在人满为患的更衣室里，倒是给别人减去了不少紧张情绪，最后上场的时候不得不花好长时间化妆才掩饰好他脸上的淤青，当时我记发誓，再也不收这么蠢的徒弟了。”
叶戈尔尼的话加上他特有的诙谐语气让夏天露出笑容来。
“所以说，你比我们强多了，我的小天才，”叶戈尔尼握住夏天的手，轻声说道，“不要在意别人，即使她是你最强劲的对手，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选择《流浪者之歌》吗？你是我见过的身上最有艺术家气质的女选手，真正的艺术家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评判，他们要努力达到的是心中自己的那个标准，所以你要牢记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花滑选手，其余的都不重要。你就是你，最独一无二的你，滑出自己，你就已经赢了。”
粗糙的老茧摩擦细嫩的掌心，夏天莫名感觉到之前的不安随着这些低语消逝，她点点头，目光愈发坚定，原本纷乱的心情也消逝不见。
然而几栋楼开外，有人的纷乱心情却不是如此含蓄的表达。
“师兄我好紧张！师兄怎么办！师兄救救我！”
瓦伦蒂娜在埃文的床上滚来滚去，而埃文则坐在床头安静地看书，无奈至极才把目光从书页移到自己虫子一样翻来覆去的师妹身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要参加自由滑最后比赛的人是我才对。”
“可是我很紧张啊！明天过了就是后天！奥运会大家都变得好可怕！我真的很紧张！你难道不紧张吗！今天你只领先了袁铮不到一分啊！”瓦伦蒂娜跳了起来，站在床上。
“不紧张，”埃文笑着回答，“如果紧张可以拉大差距我倒是想尝试一下。”
“明天就要抽签了！我不想挨着大姐大不想挨着小粉更不想挨着风扇！怎么办怎么办！”再次栽倒在床上的瓦伦蒂娜声嘶力竭地哭嚎着。
“那你只能把她们都杀了，”埃文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四个可都是要在最后一组出场的，想要隔开是不可能了。”
“我下不去手。”瓦伦蒂娜认真地说道。
埃文叹了口气，有时候他真的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无法沟通，“我只是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并不是要你真的去杀她们，难道下得去手你就动手了吗？”
“要是不进监狱的话……”瓦伦蒂娜在被埃文瞪了一眼后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样吧，”埃文放下书坐直靠近瓦伦蒂娜，“我把我的幸运吉祥物给你，带着它去抽签你一定能抽到好位置。”
“那你的比赛呢？”
“你赶在比赛前给我就好了。”说完埃文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个一美元的硬币，“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全美比赛那天早晨买早餐剩下的钱，后来我得了冠军，就把这一美元当成幸运符，给你，收好。”
“谢谢师兄！你真是太好了！”瓦伦蒂娜拿过那枚一元硬币，紧张竟然真的烟消云散，她大喇喇地跳下床，兴奋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隔壁床的雷蒙德笑着翻身对埃文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第一次参加全美时这么励志这么动人故事？真的是你当年买早餐剩下的？”
“不，是今天早晨买早餐剩下的。”埃文露出一个狡猾的笑，“你要是敢告诉她，下次瓦莱再回家我就把曼巴放到我们房间来散养。”
“太没人性了！”雷蒙德打了个冷颤，一头钻回到被子里。
第二天清晨，何翩然起来时身体状况已经好了很多，她简单活动了四肢，吃了早饭，答应许伊和袁铮在抽签结束后就去看他们的比赛。
虽然去参加抽签，但实际上是没她什么事的，陈教练绝对不会让她参与，何翩然穿好运动服再套上羽绒外套，叫上苏薇一起离开奥运村驻地。
为了方便选手，辅助性的场馆和设施都建在奥运村不远的地方，每天有班车接送，不过五分钟车程，为了保证每天运动量，何翩然和苏薇决定步行过去，等走到的时候，陈教练和余教练已经到场了，其他国家的选手也都到达，组委会正在做抽签前的最后准备。
何翩然刚坐好，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回头看到瓦伦蒂娜一张耀眼的笑脸近在眼前。
“昨晚睡得怎么样？”
“没睡够，”何翩然笑了笑，“你呢？”
“我谁的超级好！告诉你！我师兄给了我他的幸运符，现在我一点都不紧张啦！”瓦伦蒂娜说得格外轻松，整个人都丝毫没有大赛时的紧迫感。
何翩然正要回答，忽然余光瞥到门口一抹蓝色的身影。看清后，她没控制住自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奇怪什么事能让何翩然笑成这样，瓦伦蒂娜也赶紧回头，结果在看到夏天的一瞬间，她豪放的笑声登时回荡在偌大的场地内。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笑声立刻此起彼伏，但大部分人还是比较克制的，唯独瓦伦蒂娜，几乎笑得流出眼泪。
连站在最边上的伊维特都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